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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據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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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據點

飯後,李墨說起了正事。

“我願意把二十兩銀錢退還給你們,只求你們把阿離還給我。她的傷不是我打的,我沒有對她不好,我真心喜愛她疼她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打她?你們放心便可。”

男子言語真摯,神情懇切。

阿離卻驟然跪倒在地,面向秦肖肖和曲歡,長跪不起,她一語未發,卻一直搖頭。

李墨不敢置信地看著阿離,斥道:“你養不熟是吧?老子哪裏對不起你?”

女孩搖頭不語。

李墨氣得抓起她頭發,逼迫她擡臉,“說!你到底為什麽看不上我?”

少女的眼眸清澈幹凈,不含李墨想象中會看見的任何情緒,她沒有愧疚,沒有悲哀,亦沒有憤怒,只是禮貌性地也望著他。

李墨瞬時傻了,松開手後退了幾步,“……你當初求我的時候可不是這種眼神,你說會報答我,你……”

二十兩銀錢,李墨並不虧。他只是有一點點舍不下這個他以為賣不出去的賠錢貨。他以為賠錢貨是自己的,所以為她付出了許多感情。他照顧她,連同她惹人生厭的母親一起,他愛慕她,不嫌棄她身體的殘缺,他寬恕她,不計較她偷錢逃跑。

李墨以為,至少在阿離眼中,他會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。他幫過阿離兩次,雨夜裏瘦瘦黑黑的女孩狼狽地哭喊說母親病了沒錢,豪富人家滿身傷痕的少女地抱住他的腿,阿離可以忘記他的恩情,他卻始終惦念著。

……

阿離不願意留下,於是便跟著秦肖肖和曲歡離開。

到客棧入住,曲歡道:“兩間房。”

掌櫃給了曲歡兩個房牌,秦肖肖自然而然地從他手中接過其中一個。然等走到住宿區,曲歡將手中房牌遞給阿離,自己則跟著秦肖肖進屋。

秦肖肖傻了。

“不是我和阿離住麽?”她錯亂地問。

曲歡雙眼無辜:“可是我怕姐姐遇到危險。”

秦肖肖:“……”危險你個頭!

這裏都是人族地界了大家全是普通小老百姓能有什麽危險啊!

曲歡似看穿她的想法,意有所指道:“這裏臨近邊界,有許多魔物,很危險的。”

秦肖肖不想和曲歡一間屋,她覺得總沒有好事,上次被“換、妻”的氣憤還沒解決,上上次曲歡捅眼睛的場景還歷歷在目,上上上次是在魔物巢穴裏做那種事,她真的要應激障礙了。

但是人都進來了,又攆不出去,只能將就著住。

二人稍作休整,有人來敲門,是秦肖肖要的熱水到了。

秦肖肖看著熱騰騰的水,實在心癢癢想沐浴,便沖曲歡道:“我去隔壁洗個澡?”

隔壁是阿離的屋子。

曲歡想也沒想道:“不好。”

秦肖肖幽怨地望著他,曲歡找補道:“我去隔壁。”

秦肖肖想到喜翠的事,也搖頭,“不許去。”誰知道曲歡會不會又被抓到和女孩子在一張床上?秦肖肖不信任他的品格。

二人有些僵持。

秦肖肖率先敗下陣來,直挺挺地躺上床,悶聲道:“我不洗了。”

曲歡走來床邊,安安靜靜地給她施了個凈身術。凈身術是最簡單的術法之一,但不同人施法,發揮出的效果不一。秦肖肖的凈身術只是簡單地清潔一下汙穢,遠達不到心理潔凈的地步,而曲歡的凈身術有股像他一樣的清冽感,讓人懶洋洋地像沐浴在清新的叢林中。

“夜安,姐姐。”曲歡到了屋子另一側躺下,滅了燈。

昏暗的屋內,秦肖肖雖然懷疑曲歡說的這裏危險的真實性,但無法避免地承認,有曲歡在,她勞累奔波的心可以放松一會兒,她可以什麽都不考慮不擔心。她在曲歡面前總是入睡得很快。

秦肖肖半夢半醒時忽然想到,睡前要說晚安好像是她很多年前教曲歡的習慣。她自己忘了,而曲歡記到現在……

半夜有人輕敲窗面。

秦肖肖嘟囔著翻了個面。曲歡靜悄悄地起身,推門走出。月光傾灑在院落裏,樹蔭婆娑,纖細的人影在那兒等著。

曲歡步過去,拂開女孩淩亂的頭發,問:“右耳呢?自己割的?”

女孩聲音粗糲沙啞,“嗯,為了來見你。”

“千面,你何時能選個正常些的人族來模仿?”

千面輕笑,“我觀察了許多人,阿離最合適,她被打成重傷,本就活不了了,她死的正是時候,我扒開她衣服一處處模仿她的傷疤,輕而易舉混入李墨家中,李墨不甚了解她,根本沒發現端倪。她的母親也不太知道她,也沒看出異樣。”

曲歡盯著他胸膛奇怪地看了幾眼,直接上手要扒。千面緊急地護住衣服,無奈道:“老大,我現在是個女孩子,男女授受不親。”

曲歡仍不解:“如何做到的?”

“人族強大的易容術能以假亂真,我種族裏的天賦幻形也不差,二者稍加整合便可。”千面看曲歡這凡事好奇的模樣,答應下來,“待我以後教你。”

雖然不知道曲歡要扮作女孩幹嘛。

曲歡點頭,又問:“聲音不能換麽?”

“能換,但我從沒聽過阿離說話,所以模仿她根本無需說話。”

“屍體呢?”

“處理了。”

“給你弟弟吃了?”

千面笑起來,“百面說太瘦弱,硌牙,腹中已成形的胎兒倒味道不錯,就是可惜是個死胎。我扮了她半月,期間偷拿了李墨的錢給她母親,也算了卻她的牽掛,她死前一直抓著她娘送的荷包,還念著她娘呢。”

三言兩語透露出,阿離不僅是受虐打而死,死前還曾受侵犯有了孩子,孩子已大,因母體極其瘦弱而不被人發現,阿離出逃受罰,罰她的人也許就是孩子的父親,阿離求李墨救她或許是因為不知道自己孩子已死,還抱有殷切希望,最終她的孩子胎死腹中還未來得及取出,阿離便撐不住死了,死後母體連同孩子屍體一起被魔物啃食吃盡——這是屬於少女阿離的結局。

曲歡想,李墨將人賣入第二戶人家時可曾打聽過那是戶吃人的人家,或是知道了還執意要賣,阿離愛重母親,但出逃也許不止是為了母親,還為了她自己為了她腹中的胎兒,阿離的悲劇難道沒有李墨的一環麽?就這樣,還敢口口聲聲愛慕阿離,想娶阿離?

曲歡道:“待我見見百面,也許阿離怨氣足,魂魄未散,可修惡鬼道。”

曲歡不喜歡看弱小的受害者死去而強大的施虐者猖狂,他更樂意讓弱者變得強大自己去手刃仇人。

千面:“說起來,百面那邊還需幾日,準備好後會給我們口信。你要先看看人選麽?大家都在這個客棧。”

曲歡頷首。

大結界籠罩整個客棧,小結界封住每一間普通客人的房門,剩下的,全屬於混入人群的高等魔物。曲歡沒騙秦肖肖,這裏真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。

千面問:“我喊他們來見你,還是帶你去見他們?”

曲歡看一眼自己來處,道:“我去見他們吧,這樣如果被抓到,頂多三個人,人太多不好解釋。”

千面同樣看向房舍,想起昨日飯桌上如膠似漆的情形,面色變得詭異,“……你就這麽坦誠,不能下個昏睡咒嗎?”

曲歡含笑道:“我姐姐睡得熟,不需要。再說了,用昏睡咒可就沒意思了。”

千面懂了,這是玩刺激,眼皮子底下做壞事,被抓到就被抓到。

曲歡卻又道:“如果她毫無知覺時遇人闖入,無法自救逃出或是呼喊告知我,只是設想,這種情形都不該發生。”

千面覺得低看面前這人了,下一瞬卻想到:“那為何不設個保護陣法?”

曲歡眸子裏的感情變淡,平靜道:“也沒重要到這地步。”

曲歡總在做很矛盾的事,但他自己似乎沒意識到。千面想,會考慮到人的安危,卻不願意提前做出防範,願意被動地保護人,卻不願意主動提供庇護,好擰巴一小孩。

他領著曲歡一間間拜訪,到其中一間時,只是一個照面,曲歡主動合上門進屋。

“千面,你怎麽讓一個人族混進來了?”曲歡含笑道。

千面一瞬間汗流浹背,立時跪下,“屬下失職!”

那人想轉身逃跑,卻被曲歡抓住脖頸,曲歡手指收緊,“能混到這裏來,好大的能耐呀,但運氣也是真的差,怎麽就碰見我了?”

強大的魔氣壓迫下,紀箏面色漲紅 ,竟然一點靈氣都用不出。心脈被壓迫,行動也受阻,他連儲物袋都打不開。

完了完了完了完了……紀箏腦裏無限循環。

“我沒有打擾你的同伴,也請你放開我的同伴。”一黑衣修士踹門走入,冷聲道,“衡赪宗,尹鹿。”

紀箏要哭了,尹兄義氣!但我們打不過啊嗚嗚嗚。

“你做了什麽?威脅我?”

一語成讖,曲歡不設保護陣法的後果來了。

“裏面姑娘睡得正香,還曾與我有過幾面之緣,是我搭檔的好友。”尹鹿道。

這話表明他推門進去了,還看到了他姐姐的睡顏!赤果果的挑釁!

曲歡氣笑了,松開手,自我介紹道:“衡赪宗,曲歡。”

紀箏立刻小跑著到尹鹿旁邊。同門相見,尹鹿難掩震驚。

下一瞬,曲歡一劍橫在千面脖頸上,道:“他聽到了我們的真實身份,該滅口。”

千面仍跪著,瞳孔微震,沈默不語。

紀箏終於緩過氣來,指著曲歡罵:“胡說!他自稱你屬下!你還滿身魔氣,是個魔物!”

曲歡看向他,嗤笑出聲:“許你們臥底,不許我臥底?我職位混得比你高就紅眼了?我師父是梧提道君,我若為魔他早就滅了我了,哪還容我到現在?”

梧提道君的名字永遠管用,大家信自己眼瞎也不信梧提道君眼瞎。

尹鹿將紀箏護到自己身後,拱手道:“尹鹿失禮,不識師叔。”

紀箏攀著尹鹿手臂,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問:“他真是你師叔?”

尹鹿側臉,低聲回道:“連我師妹都在這裏,他應該是真的。”

紀箏的疑惑轉為驚喜,蹦上前去,“那師叔應該很厲害吧?能不能滅了這魔窟?帶我們跑出去?”

曲歡心道,滅個鬼,跑個鬼,這可是他的心血!

他還沒回答,紀箏撲過來抓住他手臂,自來熟道:“嘿嘿,我叫紀箏,一介散修,不足掛齒,師叔可有什麽響當當的名頭啊?嘿嘿,師叔剛剛可嚇死我了,呼,還好還好,自己人,我平日裏四處游歷,從中州追著一只魔物追到這裏,竟發現這個魔窟!裏面全是高等魔物!我偷偷給認識的所有武功高強者傳信,自己則喬裝打扮沾上魔氣,混入這個客棧,臥底了小幾個月都不敢動身,只悄悄打探他們籌謀著什麽。結果只有尹兄千裏奔赴,我們搞不定。還好現在有師叔了,師叔竟然先我們發現這個魔窟,還成功混入高層,不愧是師叔啊!師叔,你一定能搞定吧?”

紀箏沖曲歡笑,笑得像個二傻子。

曲歡想,他辛辛苦苦建的據點啊,這混蛋給多少人傳過信來這裏?還喊他滅了自己的據點,他好氣,好想殺人。

可能奢望的補救方法,嚴刑拷打問出紀箏給多少人傳過信,他一一去殺了。但這些人難免告訴過更多人,他一動手就證明消息的真實性,根本殺不完。

要命,他的據點!

再看紀箏狗腿子般的笑容,挑釁!這一定是挑釁!

千面也聽得心驚膽戰,自家後院被一個傻小子混入幾個月,還招搖地呼朋引伴要來,他們竟然毫無所覺。若不是幾乎一年才過來一次的曲歡來,他們是不是還發現不了?

曲歡深呼吸,拽過紀箏的脖頸,摟著,“紀兄,這裏魔多勢眾,我恐怕也解決不了,我好不容易混入高層,就要打探到更多的消息,你們卻出現了。不若這樣,我繼續臥底,你們就當沒今日這樁事,不要打草驚蛇。”

千面驚了,還能這樣處理?再拖延幾日等百裏的事情弄完,他們也就不算白費功夫,能挽回一定損失。

紀箏看向千面,“可是這位仁兄……額,仁妹,”紀箏覺得這人除了長得像女的,其餘都不像女的,也不知道怎麽稱呼了,“該如何處理?”

曲歡故作沈思,收回劍,“肯定是不能殺的,若殺了,組織下來調查便會發現我的不對勁。我們就失敗了。”

笑死,哪裏有什麽組織,搞事情的頭目就站在這裏。

紀箏握住曲歡的手,猛點頭,“對!我們怎麽能置師叔於危險之境?”

尹鹿總覺得有哪裏不對,現在才琢磨出,“師叔若覺得這裏危險,怎麽會把蘇姑娘帶過來?”他目光如炬。

常理而言,自己若置身危險,應該不會把在意的人牽扯進來才對。

曲歡:“……”好像有點道理。

曲歡仿佛難以啟齒,臉都憋紅了,小聲呢喃,“抱歉,是我太久沒見姐姐,忍不住黏著她,就算危險也顧不得了……”

尹鹿這才恍然,“齊兄,也就是我說的那位蘇姑娘的好友、我的搭檔,他同我提過蘇姑娘執意來赤魔之地找她弟弟,原來是師叔您。”

曲歡想,秦肖肖可以是來幫忙送劉歆雅的禮物,來解共生契,來中心池找石頭,唯獨不能是來找他。就算是,也是找十年前的他。

姐姐只是喜歡小時候的那個弟弟而已,一點都不喜歡他。

曲歡一下子失落了,“我姐姐再遇到我對我失望透頂,恨不能棄下我而去,我不得已才把她錮在身邊,怕一眨眼她消失不見。這裏這麽危險,我怎麽會想帶她來呢……”

曲歡說得自己都快信了。

“男人苦哇,”紀箏眼淚汪汪,一拍曲歡肩膀,道,“師叔放心,我們一定幫你好好照顧你姐姐,你就放心地在這裏臥底!其他事交給我們!”

曲歡:“……?”

尹鹿也一本正經地勸道:“師叔,人家姑娘不樂意,你還強迫人家留這兒,強扭的瓜不甜,放手吧。我作為齊兄的朋友,也就是蘇姑娘的朋友,我會帶她回去的。”

曲歡:“……”

曲歡拔劍了,他覺得他白跟他們浪費一晚上口舌,他想放人一馬,結果這兩人想搶他姐姐?

忍不了一點。

紀箏在屋中跳來跳去,一面躲劍一面大喊:“臥槽師叔你大義滅親啊!咱們可是一家人啊!”被摔出窗子。

外面動靜鬧得很大,原本躲床下瑟瑟發抖的秦肖肖忍不住爬出來,拍拍灰撲撲的自己,推開窗戶望去。

恰好和曲歡遙遙對上眸子。

彼時曲歡正一腳踩著紀箏胸膛一劍抵著尹鹿脖頸,看見她,表情一瞬間變了,變得委屈十分,他立馬收了劍和腳,朝她這邊喊:“姐姐,你朋友打我。”尾音還帶著嗚咽,像是要哭了。

紀箏:“……”

尹鹿:“……”

師叔不講武德。

曲歡喊完立刻低下頭小聲朝他們道:“抱歉,我姐姐不知道我在臥底,請不要告訴她,不然她該擔心我喊我離開了。”

“哈?”剛被踩了一腳的紀箏表示懵逼。師叔,你求人辦事就是這態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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